猜枚什么意思(从《红楼梦》到江南的日常生活)
"猜谜"的意思,"枚",就是谜语。
◆《红楼梦》里的猜枚
猜枚,过去是一种酒令,手中握若干小物件,如莲子、棋子、瓜子等,反正随手拈来,不拘形式,只供人猜测单双数目,猜不中,罚猜者酒;猜中了,罚被猜者酒。《红楼梦》第二十三回里,元春省亲过后,觉得大观园这么大个园子空着太浪费,让姐妹们住进去,就剩一个贾宝玉,也让他住进去:
闲言少叙。且说宝玉自进花园以来,心满意足,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。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, 或读书,或写字,或弹琴下棋,作画吟诗,以至描鸾刺凤,斗草簪花,低吟悄唱,拆字猜枚,无所不至,倒也十分快乐。
宝玉总是有些不务正业,在大观园读的什么书?写的什么字?也总是闲书闲字。
比如读《会真记》,引出黛玉"花落水流红,闲愁万种"之思,葬花之举。譬如写字作诗,写了春夜即事、夏夜即事、秋夜即事、冬夜即事,看他实在是太高兴了,进了大观园,远离了贾政,只和姐妹们亲近,诗感也好起来,"却喜侍儿知试茗,扫将新雪及时烹",很好的意境。真好!读自己喜欢读的书,写自己喜欢写的字,还可以"描鸾刺凤,斗草簪花,低吟悄唱,拆字猜枚",看看,都是宝玉自己喜欢的事,随便一样,要让他老子贾政知道了都是要打屁股的。但在大观园,是躲进小园成一统,就可以这么任性、这么放纵。所以有人说:大观园,就是一个青春的乐园。
看《红楼梦》,最多的就是作诗、喝酒、看戏。喝酒必要行令,必要猜枚,和现在划拳一样。只是看起来,划拳更加简单粗暴,猜枚行令更显文雅些。
◆ 沙地的猜枚传统
在沙地,猜枚是"猜谜"的意思。过去,在沙地喝酒,没有猜枚行令的,凡遇吃喝,举起筷子,说几声"吃、吃、吃""喝、喝、喝",便可开吃开喝。在沙地,能吃能喝,有吃有喝已是不错,没有那么多的讲究。猜枚倒是常有:偶拨偌猜个"枚"!不过,不是那个"枚",是什么枚:"白房子、红帐子、里面住着胖小子。"
"枚",就是谜语。在沙地,这个"枚"估计从很多只耳朵进了又出,出了又进。枚底都能猜出:花生。说"小小年纪,胡子一把,不论见谁,都喊姆妈。"枚底也可以想见,是"羊"。"一星星,一点点。走大路,钻小洞。"说的是"蚂蚁"。
另有字枚,就是以枚猜字,印象深的有几个,可一起回想下:"一点一画长,两只老鼠挂荡荡",枚底是个"六"字。"一点一画长,口字在中央,儿子不听话,耳朵拉拉长。"这个可以多想一想,枚底是"郭"字。还有"两层楼,六间房,两根烟囱一样长",是"曲"字。"远看像头牛,近看没有头。"是个"午"字。
猜枚是很好的事情。猜个枚,既动脑子,也长知识。儿时小伙伴互相猜枚,是常玩的游戏。过去,在沙地文化高的人不多,较难的枚或字枚也不多,所以,若谁偶尔得了新的枚,说出来,大家便都围起来猜。猜来猜去猜不着枚底,又故意不说,害得小伙伴一晚上翻来覆去地在眠床上"烙大饼"。到第二日,出枚者算是拿腔作势摆足了架子,也挣足了面子,一群黑眼圈也终于得到枚底,心中一块石头落地,吁出一口大气。
在沙地,很多都是清浅的枚,枚底藏得不深,一猜就着。不过也好,猜枚可以长知识,长知识总是好事情。在沙地,大人都是苦出身,很重视孩子的学习,总想用读书改变命运。所以,大人也会很积极地造枚、找枚、猜枚,特别是字枚。找到了,带回家献宝似的给小孩子猜:"半边有毛半无毛,半边上山吃青草,半边下水涌波涛""要一半,扔一半"。这大概也是给沙地的小孩子创造了一个好的学习氛围,原和城里孩子要上学习班是一样的。
◆ 人生如枚
《红楼梦》中,也是有很多"枚"的,"听曲文宝玉悟禅机,制灯谜贾政悲谶语"一回,元春在宫里送出一个灯谜让小伙伴猜,贾母见元春这么有兴致,就让众人都来做灯谜猜。先是贾母出了一个,然后是贾政出:"身自端方,体自坚硬。虽不能言,有言必应。"出完后,附一句"打一用物"。原沙地猜枚,也是要先说清楚猜物或是猜字,贾政这个"枚"是猜物,这物,与贾政匹配,枚底是"砚台",一件是方方正正的物,一个是规规矩矩的人。
元春的枚是"能使妖魔但尽摧,身如束帛气如雷。一声震得人方恐,回首相看已成灰。"这个枚的枚底是"爆竹",沙地叫"炮仗",一般过年放,据说是赶"年"这个猛兽的,放炮仗是用来驱赶"年"这只猛兽,有没有赶走并不知道,只知道过年是闹热,内心只有欢喜,没有恐惧。不过,元春这炮仗,不是用来赶猛兽的,倒是预示了伊的命运,虽显赫一时,绚烂一时,但转瞬即逝,是美丽的泡沫,瞬息的繁华。
《红楼梦》中,不论枚,还是诗词对联,都有暗喻。诗如其人,枚如其命,人都逃不过一个命,争不过一个命。这一日,元春的枚底是"爆竹",探春是风筝,惜春是海灯,谜底都是命定之数。
元春早逝,探春远嫁,惜春出家。如此说来,不妨把人生就看作一个枚,枚面都看得到,枚底也都已写好。只是看不透,猜不到,又不允许提前翻看。于是,有些人便如沙地小孩子,心有猫爪,如百爪挠心,坐立不安。有些人是参透看破,安之若素。
到头这一身,难逃那一日。受用了一朝,一朝便宜。百岁光阴,七十者稀。急急流年,滔滔逝水。
这一句不长,却可慢慢参看。
人生如枚,既然枚底已经写好,猜不出,就等着,总会看到。事实上,这人生重要的不是枚底,而是猜枚的过程。期间酸甜苦辣,个中百味,远胜一个枚底。若人生只剩一个枚底,或早早给你一个枚底,倒是索然无味了。